风凉的阿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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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武】你有故事,我有酒(落魄浪子x八卦话唠,年上,万字短文)

你有故事,我有酒

 

——但是你该戒酒了,这个月的房租几时交?

 

1.

是夜,风清月朗,虫蛙相和,宜独酌二两,忌跑商护镖。

某无名山的山腰,草折木伏,狼藉一片,鸡毛一地,被抹脖子的大红冠公鸡僵硬望月,死不瞑目,苍蝇蚊虫闻血而动,嗡嗡成雷。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两个血呼撕拉的人。

左边的稍壮硕,右边的稍纤瘦。

右边的血人开口哭诉:“我的鸡……”

左边的血人说:“货都被劫了,你的鸡算什么。”

稍纤瘦的血人道:“货是你的,鸡却是我的,它是我的吉祥物,我的旅途佳友,我的应急口粮,我难过。”

稍壮硕的人道:“节哀。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鸡兄为你挡了一刀,死得其所。”

“可惜我却无法让它入土为安。”

“毕竟此处尚有迟到的黄雀,不可久留。”

“方大哥果然厉害,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那当然是——”

“跑!”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一点都不像身受重伤,敏捷地飞快爬起,如离弦之箭脱缰野马向外蹿去。

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郁闷地从树上跳下来,黑色的面巾上绣有极不搭调的并蒂莲。为泄愤,他恨恨踢了死鸡一脚。

他一代名偷,却要在这桩小事上失手么?跑什么跑,他是名偷,又不伤人性命,真真个气死人。

片刻后,他耳朵微动,连忙隐匿身形,躲回树上。

两个血人被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子押着,蔫头耷脑脚步沉重地带他们走回出事之地。

那群汉子里隐隐尊一眼罩壮汉为首,眼罩哥来到地方,四处翻找,一无所获,气急败坏地一脚踢飞公鸡尸体。

稍纤瘦的血人小声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喂”眼罩哥气势汹汹瞪着他二人,“你俩是不是耍我?老子宰了你们!”

稍壮硕的血人道:“且慢且慢,这位老兄消消气,我们只是送货至金陵,甚至不知这货究竟是什么,方才一迅如闪电的神秘人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夺走货物,还杀了我旁边这位闻老弟的爱鸡,我们着实无辜呀!”

有个大汉啐了一口道:“不知道也敢押送!”

那血人叹了口气:“列位,如今比不得当年民心淳朴,在下行走江湖,身上没钱,寸步难行,不得已接单挣银子,雇主给钱我们就做,哪里还敢多问。”

有人听不得他们推搪,就要暴起拔刀,幸而这群人里唯一一个看着像讲点道理的人终于站出来阻止暴动的弟兄,温言问道:“那不知两位可知道盗走你们货物的人是何方神圣?”

给爱鸡背完七零八落的经书的血人终于有空发言:“你这人也真有意思,都说了是神秘人,我们怎么会知道他是谁?你是不是平时阅读理解也不太行啊,我建议你多看点书,也不从难的开始,就看些老少咸宜的话本子锻炼锻炼……”

讲道理的斯文人出手掐住他的脖子,从生理和物理上阻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讲道理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我不听废话,懂?”

命门在别人手里,哪有不从之理,血人连连点头,脸上的血滴落到斯文人的手上,斯文人嫌弃的放开他,甩了甩手。

方大哥毕竟是江湖油条了,见此情此景仍旧不慌不忙,只当没看见,殷勤答道:“虽然他未自报家门,但从装扮和手法上看,大约是那下九流的贼偷吴敛。蒙面行事,蒙脸面巾上绣有并蒂芙蓉,速度极快,偷物不伤人。”

讲道理的人半信半疑:“不伤人?那你们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方大哥道:“啊,这个,这是鸡血,不是我们身上的血。”

稍纤瘦的那个血人竟然还抽泣起来。

众人沉默。

眼罩哥一把推开斯文人,上下打量这两个血人,忍不住道:“这究竟是两个什么奇葩!对了,那咱们现在去找那个什么叫吴敛的算账去?咱们老大可不能……”

 

“放屁!”

 

陌生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生起警惕,一道黑影从天而落,身形消瘦,黑色面巾上绣着并蒂莲。

“你们吴敛爷爷还在这儿呢,那东西我根本见都没见着!”

楚留香是盗帅,他吴敛自认是盗将,虽然别人叫他不要脸,但他还是要面子的,没犯过的事,坚决不可背锅。

 

眼罩哥哪管三七二十一,认定这货抢了货又故意跳出来挑衅,鸡血上头:“呵,这就叫地狱无门你自投,等老子揍得你爹娘不认我看你见没见着!”嚷着提刀便砍。

姿势凹得风度翩翩的吴敛被这架势吓得尖叫一声抱头乱窜,风度尽失,看样子全无招架之力,弟兄们爆发出哄笑与喝彩,好似看起戏来。斯文人也忍不住笑了一阵,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那两个血人果真不见。

 

2.

闻希声下山前,特意向萧居棠告别道:“萧居棠小师叔,我下山去收集故事取材啦!”

萧居棠挺舍不得他,在萧居棠以撰书为名偷偷聚集起来的一票苦力里,朴道生收的最后一个徒弟闻希声是最有此道天赋的,八卦雷达够强,文笔尚可,想象力丰富,最重要的是有足够好奇与热情。

萧居棠叹了口气,勉励道:“加油,好好努力,记得要搜集有趣的故事,没钱了可以给天机阁投稿,红袖姐姐都夸过你的文章呢。”

闻希声热泪盈眶:“我会的!一定不会辜负小师叔的期望!”

宋居亦望天:“不要把下山打听八卦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好吗,路过的围观群众好尴尬的。”

闻希声正色道:“江湖爱恨情仇刀光剑影,精彩绝伦,大侠美人多的是,缺的是善发现记录者,我辈正要挑起这一重任,一笔一划记载这些不该遗失的江湖轶事!”

一师兄吐槽道:“小师弟,你有这心于武道修行上朴师叔能少念叨你一万句!”

闻希声嬉皮笑脸:“知道啦知道啦,师父他老人家就拜托诸位师兄了~”

 

名人说得好,生活中不缺少故事,缺少发现故事的眼睛。

闻希声认为自己眼睛很好。不仅眼睛好,耳朵鼻子也好的很。烟花三月江南地,绝不会缺故事,而故事最集中之地,据多本话本子的经验,应在酒楼。

闻希声背着武当弟子最显眼的标志性棺材盒,满怀期待地走入一家酒楼。

小酌未醉的,不要,有三五好友吹牛划拳的,不要,穿着富贵或干净整洁的,也不要,一看就不会拳脚功夫的,更加不要。

凭着这几条他自己总结出来的寻人规律,闻希声一眼就相中东南角落一碗接一碗喝酒的邋遢男子。

一定有故事!

闻希声在男子对面一屁股坐下,摆出自认最有迷惑性的笑容搭讪道:“兄台,独自饮酒,何其无趣,在下姓闻名希声,闻天下事的闻,大音希声的希声……”

邋遢男子连个眼神也欠奉:“武当的鹤崽子,还一股奶味呢?滚,爷爷不招待。”

闻希声立马瞧出这个醉鬼是个装糊涂的老油条,也不同他来虚礼,把手中几两碎银啪地拍到桌上,下巴一抬:“我请客。”

对面抬起头,乱糟糟的刘海下的眼睛精亮得根本不似醉鬼,声音有些嘶哑,然而中气十足,不客气地拢过银子道:“挺上道啊小子。说吧,你要问什么。”

闻希声心内暗道:赌中了,这人果然不简单,看这样子说不准是个情报贩子。他面上道:“前辈放轻松,在下只是想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我姓方,方如寄。你喊我——”

闻希声立马乖巧地喊了声:“方哥好!”

方如寄笑了一声,摇摇头。

闻希声还拍马屁道:“方哥这名字不错,境界开阔,高屋建瓴,妙啊。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必多忧,慷慨饮酒逍遥度日,才有个滋味。”

人生如寄,哪里算好词。

方如寄道:“废话免了,你究竟想问些什么,看你初出茅庐,一副菜鸟相,第一次下山吧?想知道这附近不能惹的地头蛇?好吃的好玩的?”

闻希声道:“那些无所谓,我想问的是,关于你的故事。”

方如寄又开了一坛酒,这回直接对着坛口灌,咕隆咕隆喝了半坛,闻希声看的心惊胆战。

方如寄拿手背擦了擦嘴边的酒渍,说:“我就是个无趣的酒鬼,没有什么故事。你给天机阁供稿的?”

“不是不是,我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就是看方哥你有眼缘,好奇嘛。”

方如寄低声道:“行走江湖,第一大忌,就是对不该好奇的事情好奇。”

说罢,站起身,戴上缺了边的斗笠,随手一抛,数十枚铜钱如天女散花,越过众人头顶,稳稳落到柜台上,不多不少,一枚不落。

众人注意力放在铜钱上时,方如寄压低帽檐趁机走了,他左足跛了,走路姿势有些奇特,但仍旧健步如飞,闻希声的目光始终未移开,不受影响,手脚飞快地跟上,像只执着的跟屁虫,无论方如寄使出什么小招数,都没能甩开他。

又拐进一条窄巷,方如寄突然停住,闻希声收脚不及,生生跟人撞了个满怀,闻希声额头磕到方如寄下巴,双双龇牙咧嘴。闻希声连声道歉,方如寄几乎是环抱着他,且没有放手的意思:“你不知道有人跟着我?”

方如寄身上烟味酒味汗味都往闻希声鼻子里钻,闻希声勉强忍着,道:“我知道啊。”他一手在袖袋里捻了一把,以手扇风时颗粒细小的香粉散播在空气中,落到方如寄衣上,多多少少掩盖了一些那种难言的气味。

方如寄打了个喷嚏,怒道:“你有病啊!”

闻希声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习惯了,有我不喜欢的气味我就撒点香粉,没别的意思。”

方如寄嘴角抽了抽,也没继续纠缠这个,说道:“那群人都是亡命之徒,不是开玩笑的!离我远点,不要再跟着我,不要让他们觉得我和你很熟。”

“我感觉到了,所以我更要跟着你了,万一你有什么事呢?”

方如寄焦躁道:“你能做什么?就是添乱。你们武当就喜欢自以为是。”

每一个记录者都要有近距离围观故事发生的勇气,闻希声坚持要跟着他,方如寄被弄烦了,嘟囔了句:“你逼我的。”手刀一砍,毫无防备的闻希声错愕地晕过去。

闻希声醒来时,巷子里已空无一人,除了他,都是尸体,粗略望去,都是穿着同一种衣服的喽啰,没有方如寄。

他脸色不大好看,尽量忽略血案现场,搓了搓手指,将手指放到鼻下略作嗅闻,在血腥味中努力分辨那一丝特殊香气,望向一个方向,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提气掠去。

飞到屋顶上时,他停下来,弯腰,开吐。

江湖真是太险恶了。

 

3.

“啊,这样啊,这被偷走不见了也没办法……”雇主说。

方如寄搬了张椅子,在屋子中央大马金刀地坐着,正擦拭自己的剑,脸上的鸡血都洗干净了,露出浓眉大眼十分周正的一张脸。闻希声更自来熟,在桌边坐下来就给自己洗杯子倒茶,他对面坐着雇主前几个月捡的倒霉哑巴,倒是身量高大,剑眉星目,可惜脑子坏了,又是哑巴,左眼被一道疤痕贯穿,始终半闭着,应该是瞎了,他看见闻希声,冲着他傻乎乎地笑。闻希声也冲着他咧嘴。

方如寄不急不慢道:“货被劫了,林秀才好像不惊讶也不害怕?”

雇主抖了一下,连忙说:“林某刚才实在太意外了,但是君子有礼,再意外也不可慌张失措。至于害怕,倒没什么好怕的,丢了大不了就不送过去了,又不是要紧的东西。”

“哦”闻希声戳着哑巴硬邦邦的手臂道,“既然不是要紧的东西,林秀才可否透露透露,究竟是什么,竟可引出吴敛这种钻钱眼儿里无耻无德的小偷。嘿嘿,林秀才,你知道的,我这人就是好奇心旺盛。”

林秀才对上方如寄有三分惧怕,但是对上闻希声明显就放松得多,他答道:“那我也不瞒两位了,我之前说过,那是送给王大人的礼物,王大人是林某远房亲戚,如今他名声煊赫,林某一介俗人,自然也想走动走动,那里头其实是林某家中收藏的一幅字画,倒不是值什么钱,投其所好罢了。这种小偷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以为价值连城才动手的,辛苦二位了。这一趟我照样算钱。”

闻希声看了眼林秀才家中墙壁上挂的许多幅画,虫鸟鱼虾,花草木石,美女才子,画人呼之欲出,画物栩栩如生,画景含蓄雅致。林秀才或许读书不怎么样,画画倒真是天才,堪堪担得上一句丹青圣手。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人,想来林家家传也必定不俗。

方如寄道:“你现在要多养一个人,本就捉襟见肘,不用装大方。我堂堂华山弟子,护送失败了还要银子,传出去太丢人,就这样吧,告辞。”

闻希声还搁那儿跟傻子玩的有来有回开心不过,方如寄扯住他的后领一把拖走。

门前两边开了几块菜地,种着水灵鲜嫩葱葱茏茏的青菜,一看就知道被照料得很滋润。

闻希声挣脱开,自己跟上方如寄的步伐,感叹道:“真是块好地,以后我老了,也要在这儿买块地皮,请人给我建个房子,再垦两块地,就跟你做邻居,天天串门。”

“不是地方好,只要有人打理,哪里都是一样的。”方如寄说。

闻希声笑道:“方哥,你又这样,我真的怀疑你暗恋林秀才。”

“滚蛋!”方如寄脸黑了。

闻希声不是第一次开这种玩笑,但每次都能精准戳中方如寄的雷点。方如寄不可能喜欢林秀才,闻希声敢肯定,要不然会脸红而非脸黑,但是林秀才现在租住的宅子,于方如寄而言,却的确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哪怕是石头,也有办法开窍,方如寄的嘴,我还撬不开吗?闻希声内心燃起熊熊斗志,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他总有办法知道的。

闻希声故意道:“不过呢方哥,我看你没戏,他和他那哑巴,啧啧啧,没眼看,那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

“少乱讲,我从来没对林秀才有意思过。倒是你,天天编排我,今天是我喜欢那个花魁,今天是我喜欢这个秀才,这么在乎我喜欢谁……”方如寄捏住闻希声的下巴,“哇,你是不是暗恋我?”

人模狗样的方哥煞有介事地柔情脉脉地盯着人瞧的时候,闻希声竟然有点招架不住,脸腾地就红了。

这反应方如寄反而愣住,完全出乎意料,只能赶紧放手,一时无法组织语言。

闻希声内心有两个大字:完了。

方如寄艰难道:“那个什么……你是不是有雏鸟情节,就是初入江湖跟着我,把我当爹了,你要明白这只是一种错觉。”

闻希声怒道:“大我十岁就想做我爹,我便宜没这么好占!”

方如寄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暗搓搓想当我爹,呵呵,方哥你有点过分了。”

“我可不想有你这么个糟心儿子。哎呦卧槽你属狗的啊就上嘴咬,开个玩笑,玩笑懂不懂?还跟小孩子似的。”

闻希声胡搅蛮缠,也就把这桩尴尬事给绕过去了,两个人得以再次如同往常一般走进饭馆酒肆。

“方哥,你的脚是为什么伤的?”闻希声左右掂量,问了一个在目前程度比较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方如寄心里一有愧疚,底线很容易一退再退。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这个问题不大,对喜欢的人一无所知,这个问题才大。对闻希声来说,方如寄就像是一条矿脉,时不时总要挖一挖才不算浪费。

方如寄犹豫了一会儿,果然说了:“年少轻狂不懂事那会儿,自诩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冒冒失失到处惹仇家。我那时有个朋友,算是被我牵累了,被我的仇人围攻,我去救他,脚上中了一箭。就是这么点事,很无聊的。”

闻希声眼睛亮晶晶,简直要发光:“所以你的脚就跛了?那你的那位朋友呢?你怎么行侠仗义的,惹的又是哪些人,当时的场景如何?”

方如寄夹了一筷子肉塞住闻希声喋喋不休的嘴:“我又不是说书,哪记得那么清楚。我朋友……后来没救回来。”

没救回来,那就是,死了。

闻希声自知失言,触碰到人家伤心往事,终于老实一点,乖乖吃饭。这朋友对方如寄大约意义特殊。不知怎么,闻希声觉得饭菜有点泛酸。

方如寄吃了几口也没胃口,吃不下去,又叫了两坛酒。

闻希声半张脸被饭碗挡住,一双眼睛盯着方如寄,道:“方哥,上回那个云梦姑娘说了,你身体里面的脏腑快到极限了,你要是想死得痛苦点,大可以这么豪爽地大饮特饮。”

方如寄道:“连酒都喝不得,活着与死了有什么两样。”

闻希声道:“方哥痛快。反正我不付酒钱。”

如今吃饭住宿基本靠闻希声掏钱的方如寄尽管想很有骨气地摔出钱说不用你付老子自己来,但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方如寄不吱声了。闻希声跟小二打了个招呼,把酒退回去。

穷简直是华山的宿命。从年轻闯荡江湖至现在,方如寄天天都睡在这个穷字上。

闻希声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方哥,那个哑巴,可能有古怪。”

“说说。”

“他的左手指缝里,有血迹。方哥,我们昨晚遇到的抢货的那个人,用的是左手刀,我用鸡去挡的时候,他也是用左手挡住喷洒的血的。”

方如寄道:“这么久,他莫非一直在装傻?”

“也可能是本来确实傻了,后来恢复,却还要装相。只是他为什么要装成吴敛,吴敛风评那么差劲,要我才不肯。”

“小朋友,被人嚼人舌根是会被拔舌的。”一个面目平凡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笑眯眯地与他们同桌坐下。

方如寄手摸上剑柄,极为防备。

闻希声认出来他就是吴敛,冷笑道:“真面目果然猥琐。”

吴敛摇摇头,看向方如寄:“你就是这样教小朋友的?小心明天就被人寻仇。”

闻希声被方如寄叫小朋友还能忍,被吴敛叫小朋友却万万不能忍:“你以为你哪位,要你管?知道你神出鬼没轻功好,但论功夫,方哥光吹个风你都飞爪哇去了。”

方如寄咳了一声,让闻希声住嘴。

吴敛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二位,东西,我拿到手了。”

闻希声瞪大了眼睛:“你跟着我们去林秀才家里,偷到了?”

吴敛得意地笑笑。

方如寄问:“是什么?”

“人头。”

闻希声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大有文章,几乎瞬间就自己脑补出一篇跌宕起伏的大戏,声音都有点拔高:“谁的?”

吴敛道:“这就不能说了。总之,是王大人要的。还有那位冒充我的仁兄功夫太好,我翻墙时被他发现了,为免被抓到,我先行一步。”

说罢,吴敛身影犹如鬼魅,竟瞬间融入人群中,再也找不到。

闻希声叹道:“方哥,林秀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给王大人寄人头这么可怕的东西?王大人好端端的,要人头这么晦气的东西做什么?”

“王大人会要他人的项上人头,并不奇怪。这些做官的,满肚子男盗女娼,比下九流还上不得台面。你该问的是,林秀才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得来的一个人头。”

“他认识能够取人人头者。”

“阿声,林秀才是怎样的人,你调查得一清二楚,他认识的人里,恐怕只有我们有这可能。而我们并未给他取过谁的项上人头。”

“方哥,你漏了一个人。”

“那个哑巴。”

“对,以他的体力,做这件事不难。”

“你觉不觉得,那个哑巴,很像一个人,一个你我一个月前曾在榜上见过的人。”

“……通缉单上的那个土匪头子?”

“不错。阿声你仔细想想,这个哑巴若是没有那道疤,眉毛上移些许,是不是同那个土匪头子一模一样?”

闻希声拍桌而起:“我们平时之所以没想起,主要是气质上完全联系不到,但若那傻完全是被装出来的呢?而通缉单的落款,正是王大人!”

方如寄点点头。看闻希声的样子,显然被点通了七窍,应该是已经有计较,满脸都写着兴奋。方如寄曾经的那位朋友,也是个武当,只不过并不像闻希声这样奇奇怪怪。朋友是个有些孤傲清冷的人,年轻的方如寄一度以为,所有的武当道长,都像他那样,天天板着脸,一大堆规矩,高高在上,一尘不染,喜怒不惊。最显出点人情味的,还是出手买下地皮,醉后念叨着要和知己好友隐居躬耕,闲来对棋饮茶。可惜重情重义的人,往往也死于情义。闻希声时而执着,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时而机灵,鬼点子比他这个所谓的前辈还多得多,大约,总是不那么容易死的。

闻希声狠狠抱了抱方如寄:“多谢方哥,我再去找找,这件事咱们很快就能弄清楚了!”抱完就逃似的一溜烟跑了。

方如寄莫名生出股孤寡老人般的失落。

 

4.

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虎,饶是经验丰富的吴敛,短时间内也难以逃出生天。

做土匪的用刀枪拳头说话,一个个榆木脑袋沟通起来急死人,吴敛昨晚好不容易从他们手中逃脱,若要再落入他们手中,也是令人崩溃,何况他这回身上的确带着那群土匪所要的老大的人头。

至于后面的追者,那气势凶悍,也像亡命之徒,出手不留余地,一定是要杀他灭口的。

吴敛还来不及自己做抉择,追者就赶到,吴敛硬着头皮迎战,对了两招就被人制住命门,动弹不得。

那气势凶悍者,正是林秀才家的哑巴傻子。他不傻,也不哑。

他冷冷地问:“谁指使你的?”

吴敛这种纯粹被钱雇佣的市井之人,那是绝对没有什么忠诚观念的,连忙就答:“王大人,是王大人喊我偷人头的,他想早点看到那土匪的项上人头,又不愿意按照提前所说,将女儿嫁给取其人头者,这才叫我来做这倒霉勾当。大侠,我是无辜的,我拿钱办事,饶了我吧。”

哑巴微笑起来,吴敛却抖得更厉害,浑身发寒。哑巴掏出吴敛藏在怀中的人头,打开布包与盒子,拎着那人头的头发,将人头几乎贴着吴敛的脸:“你瞧瞧,眼不眼熟?”

吴敛闭紧了眼根本不敢看。

“睁眼,要么,死。”

吴敛这才咬牙睁开眼睛,这一看,就愣了,他看看人头,又看看哑巴,来回数次,终于面色惨白,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鬼”那哑巴说,“这人头是假的。怎么样,画得好吧?”最后问句的语气竟然可称得上是温柔,就像女子炫耀丈夫修房子做家具无一不会,男子炫耀妻子绣工精妙绝伦,得意里还透露着某种宣示。

哑巴放开吴敛,吴敛腿软,站不稳,直接扑到地上啃一嘴泥。

哑巴说:“冒充了你,我该道歉,不过也是一时情急,凭他的本事请到你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吴敛哪敢要这尊煞神道歉啊,鬼知道会折寿多少年,忙摆摆手道:“哈哈哈哈都是误会,不用道歉不用道歉。”

拦路虎姗姗来迟,哑巴仅仅是站直了,瞥了他们一眼,那群五大三粗的土匪一个个竟噗通跪下不带犹豫。

眼罩男说:“老大,我们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哑巴点了点头,这群人才战战兢兢站起来。

作为老大,贪图眷恋温柔乡而可以拖着没有传消息给兄弟们,这头子这方面做得确实不厚道,所以他也有意弥补,多安抚了众人几句,又将日后计划和此事个中关节细细吩咐了,还给了他们一大叠银票,才让兄弟们回去。

吴敛自然不可能傻等,找机会溜了,土匪头子不以为意。

他席地而坐,喊道:“都要散场了,还有一位铁杆观众不来见见我吗?”

闻希声笑嘻嘻地从草丛里钻出来,不等土匪发言,他先对天发誓:“我保证不跟林秀才透露半个字,要不然你就割我的舌头!”

“谅你也不敢”土匪头子饶有趣味地打量他,“说起来我见过不少武当道长,像你这样的,倒是头一个。”

闻希声理直气壮道:“武当弟子那么多人,能有几个仙风道骨的。”

“说的也对,不过你追着跑的那个华山,曾经的好友,可就是个仙风道骨的道长。”

闻希声一听,这货绝对是要找自己做点什么交易,就拿手里的消息钓着他呢,偏偏他还真的就要咬这个饵。四周看看,无人,闻希声靠近土匪头子,掏出一个小包袱。

闻希声与他咬耳朵道:“老兄,贫道观你面相就知道你阳火过旺,欲求不满,这里面从理论到丹药道具都有,这些好东西都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价值千金,本来说什么也不可能给别人用的,今天全送你了,使用方法和介绍都写在第一张纸里,清清楚楚,保你今晚就能痛痛快快芙蓉帐暖。”

土匪头子并未全信他的鬼话,只是笑,拍拍他的脸:“行啊,我就试探试探,没想到你这么上道,前途无量。”

闻希声道:“好说好说,那关于方哥那个朋友——”

“嗯,我所知也不算多,他与你的方哥关系很好,小秀才现在那个宅子,就是他曾经买的,据说原来是想跟你方哥一同隐居。”

“难怪我说他怎么老是要到人家家门口蹲着,原来是怀念故友。这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闻希声想起初次见面那天,他被方如寄打晕,醒来后循着气味找到了方如寄,方如寄在林秀才家的围墙外面喝得烂醉如泥。

土匪头子漫不经心抬头瞥了一眼左边的屋顶,又道:“他这种人,最好的朋友因为自己死了,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当然不可能轻易拿出来作为谈资跟外人道。”

闻希声听到那个“外人”感到格外刺耳,可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反驳,只能自己生闷气。

土匪头子最后笑着附在他耳边说:“看在你虽然谎话连篇,但也可怜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方如寄刚刚在左边的屋顶上。”

土匪头子说完就站起身,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走了,闻希声呆呆地扭头,左边房屋的巷道里,果真走来一个人,正是方如寄。

这么远,他应该都听不见。

但是他只要没瞎,应该都看见了。

卧槽他会不会以为我和那破土匪有什么不正当交易?

方如寄抿着唇,锁着眉,望着闻希声,神色复杂,闻希声咽了口口水,试图发挥平时掰扯的功力开始解释,那土匪头子却又突然掉头回来,竟把之前闻希声给他的包袱扔到两人之间,还一本正经留下一句:“抱歉,我有心仪之人,不能做这种事。”走前抛给闻希声一个媚眼。

包袱原本结打得紧紧的,但是那天杀的土匪头子一定故意解开过,包袱一落地,就开了,里面的东西大剌剌见光,封面保守的春宫图册和装在瓷瓶里的丹药也就罢了,偏偏里头还有几样的小的助兴道具,以方如寄的见识,没可能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

闻希声说:“啊,今天太阳真好。”

方如寄咬牙切齿道:“光天化日,你倒真是好活络的心思,可见你所谓喜欢也如同放屁,别人有喜欢的人,你还要巴巴地上去贴。”

闻希声本来觉得这回真凉了,心脏跟挂在华山誓剑石吹了一百年似的,拔凉拔凉的。可是看方如寄这个反应,这颗心却又突然烧了起来。

闻希声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你吃醋。”

“我是恨铁不成钢!你虽年轻,却也不可挥霍,怎么可以同那种来历不明的家伙做这种事?”

闻希声不理方如寄冠冕堂皇的控诉,慢腾腾地整理包袱,重新打包,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方哥,我看你平时也是个潇洒浪荡子,没想到你居然能闷骚成这样。我喜欢你,你当时不当回事,结果心里记挂上了吧?”

 

5.

虽然傻了点,但是这么听话,又这么可靠,实在可遇不可求,现在也慢慢开窍了,智力逐渐恢复,也没什么血雨腥风,可以不用给他画那个丑陋的眼妆。林秀才打开窗,一边画画,看着被自己捡回家的男人现在打着赤膊砍柴,心里甚是熨帖。不枉抛弃了那劳什子大人之女娇妻美眷。

林秀才隔壁的地一直没人买,最近却突然动了工,很快就落成一座简朴却大气的宅子。

这儿太偏了,只适合不怎么想与外界来往的人住住,所以林秀才都做好一生老死于此,没有街坊的打算。

谁成想还真有要买这儿的地。

会是谁呢?

闻希声同方如寄推开柴扉,踏进自家新落成的宅院时,侧头看见了隔壁做苦力的土匪头子。

闻希声眼里的恨意都如小刀子一样飞出去,不过刮在土匪头子身上连根毛也削不下来。方如寄瞧得好笑:“行了,大家日后是邻居,那么点仇,你至于记到现在?”

闻希声嘀咕:“痛的不是你,你当然不记仇。”

方如寄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昨晚不都兴奋地睡不着吗,赶紧去看看。”

闻希声嘴上说你别弄乱我头发武当弟子的冠是不可乱的,但实际上也没阻止他,倒是又说:“对了,方哥,说清楚,这是我买的,我是房主,你是租客,你每月要交租的。”

方如寄直接道:“我没钱。”

闻希声被这种理直气壮的不要脸惊了,愣了愣,说道:“你肯定有钱,你每个月接单挣的钱不比我少啊。但是,喝酒了是不是?要不要我拿云梦姑娘的诊断贴在你脑门?方哥,你比我大十岁,怎么可以拿属于我的租去买酒喝!”

土匪头子朗声道:“哥们儿,酒虽好,身子要紧,家庭和谐更重要啊。”

闻希声怒道:“你滚蛋!”

方如寄扶额道:“阿声,你把我不好的尽学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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